史料中的轮回事件

摘自 陈兵先生的著作《生与死-佛教轮回说》

生死轮回、天堂地狱,虽然被婆罗门教、佛教、道教等东方宗教所宣传,几千年来,一直是被东方的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观念,但毕竟非常人经验中的事实,难免在一些人心中布下团团疑云:这真是圣贤们以其超人智慧所知见?还是古代哲人的玄学假设?抑或是圣人们利用民间迷信“神道设教”,用以教化愚民百姓的手段?或者像那些反宗教斗士们所揭穿:是骗子欺哄傻瓜的谎言?在现代社会,除了虔诚佛教徒外,真正把生死轮回说认作确定不移的事实来接受者,大概没有多少人。为古代多数人所信奉的生死轮回观念,在现代的一些科学主义者看来,至多是一种出自某种内心需要的信仰,甚至是值得怜悯的迷信。

然而,古人、佛教徒们对生死轮回观念的接受,亦非简单轻率,除了信仰佛言祖语,或按经论所说进行哲学思考外,还依多种经验事实的凭据确立其信念。记亿前生、死后复活经验、鬼神附体、借尸还魂、亡魂鬼神托梦、入冥、神游、见鬼神、往生征兆、佛菩萨感应、因果现报等事件,尽管多属个别人或少数人的主观经验,只是偶尔发生,但总是时有出现,流传民间,书之楮墨,向世人泄漏生死黑谜的“天机”,提供生死轮回的证据,支持佛教等宗教的传播。在古希腊、东方的古籍中,有关于此类事件的大量记述。由这类事件加工而成的文艺作品,及文艺作品中所反映的轮回、鬼神思想,更是广为流传,将生死轮回观念的信息输入人们的心灵电脑。

在世界上以重史著称的中华民族,对此类现象的记述最多。尽管正史的编撰者们多属“不语怪力乱神”的孔夫子的徒裔,对神鬼幽冥之事持严肃态度,但在官方敕修的二十四史中,也还是有不少关于此类事件的记载。历代稗官野史、文人笔记中,所载此类事件更多。自东晋以来,历代皆有专门记述神怪异闻的笔记、志传、小说,如《搜神记》、《灵鬼志》、《冥祥记》、《玄怪录》、《集异记》、《宣室志》、《夷坚志》、《子不语》、《阅微草堂笔记》等,现存者尚有数十种之多。《法范珠林》、《太平御览》、《太平广记》、《分门古今类事》、《山堂肆考》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、《少室山房笔丛》等类书中,皆有关于仙佛、鬼神、怪异的专类。佛教界所编撰的佛教史传,多达数百卷,其中多有关于生死轮回事件的记述,还有《冥报记》、《感通录》等记述生死轮回证据的专著。晚近流传于佛教界,现在在寺院的法物流通处常可看到的宣传轮回、因果事实的小册子,如《了凡四训》、《放生杀生现报》、《因果轮回实录》、《近代果报见闻录》、《近代往生随闻录》、《金刚经灵感录》、《自杀以后的真相》、《科学时代的轮回录》等,也有一二十种。

这些书籍中所记录的关于轮回、因果报应的事件,总计不下数千例。它们作为东方“鬼神文化”,及宗教、民俗、思想、文学方面的文献,其研究、欣赏的价值,世有专论,本书不拟赘言。仅从破解生死之谜,研究轮回有无的角度,分类选录若干,以供读者参考。

第一节 不昧宿因

记忆的连贯,是我人确认自己存在的最重要根据,不记得有什么前生宿世,当然便成为怀疑轮回说的首要原因。然而,并非所有的人都不记得前生,偶而也有人能明记前生宿世,并有一定的事实可供验证者。在古希腊文献中,便有此类记述。据载著名哲人毕达哥拉斯自忆灵魂在几个人身上轮回了二百零九年,并见其友人死后转生为狗。还有古希腊人阿波洛纽斯(Apollonius)等,也自知前生。

印度佛典和婆罗门教典,所载记忆前生事极多,多属由修道而发能记忆宿世的“宿命通”。婆罗门教典《圣薄伽瓦谭》记述了一位巴拉达国王三世轮回的故事:此王晚年弃位,勤苦修道于山林,然因迷恋一头小鹿,死后竟转生为鹿,悔过、修行,再生为人,明记宿命,隐忍潜修、终臻解脱。佛经载:佛祖释迦牟尼,常以宿命通说法,随缘向徒众们讲述自己多劫修行的故事,并就现在之事,追溯宿缘。这类事例散见于多种佛经、律典中。专门记述释迦宿世故事者,称“本生谭”,南传佛教巴利文经典《小部》中的《本生经》(jataka),即是本生故事总集。汉译佛典中的此类经典有《六度集经》、《生经》、《菩萨本行经》、《菩萨本生鬘论》等。《六度集经》八卷,吴康僧会译,收本生故事九十多个。西晋竺法护译的《生经》,收佛说宿世因缘事凡五十五件。据载,释迦弟子中,得阿罗汉果、发宿命通而知自他宿世者,多达千余人。阿罗汉的宿命通,可追溯至八万四千大劫前,佛则能尽知无量无数劫宿命,无有障碍。

中国正史中关于生来自知前世的最早记载,是《晋书》所载东晋人羊祜、鲍靓。《羊祜传》云:

“羊祜五岁时,令乳母取所弄金环。乳母曰:“汝先无此物”,祜即诣邻人李氏东垣桑树中探得之。主人惊曰:“此吾亡儿失物也,云何持去!”乳母具言之,李氏悲惋。时人异之。”

五岁的羊祜,教奶妈子给他拿金环玩,奶妈说:“你没有这东西呀。”羊祜便自己跑到邻居李姓人家的东墙根桑树中,取得金环,主人惊异“这是我家亡儿玩丢的东西,你怎能拿去!”奶妈详告以原由,主人悲惋,当然认羊祜为他亡儿的转世了。后来做到东海太守的鲍靓,记忆前世更悉,他也是在五岁时,告其父母:“我本曲阳李氏子,九岁堕并而死。”父母寻访,果得曲阳李氏,“推向,皆符验”,证实确系李氏亡儿转生。

后世关于此类事件的记述,多见于野史笔记,多达数十例。诸如:

唐人白敏中《滑州太史崔彦武事》,记崔自忆前生为杜明福妻,骑马直抵杜家,而明福已老夫。叙说前世旧事,一一符验,并从墙中取出前世所藏的金钗。杜明福于是舍宅为寺,名“明福寺”。(见《文苑英华》)

宋代州崞县卢忻,三岁时自言前身为回北村赵氏子,访之符验。见洪迈《夷坚志补》卷十一。

明人陈士元辑《象教皮编》卷三述:嘉靖甲辰(1544),陈士元与同年友张子徴饮宴,张指同坐的外弟赵生说:此生前世为赵某之子,于暑月迎督学,饮火酒,途中大醉而死,自觉魂游溪边,有犬来,畏被啮,避于一孕妇身边,不觉入其身,当晚生下,始悟已转生。生始三日,其母出门送饭,婴儿在床上呼曰:“出外请关上门,匆使犬进伤我。”母闻大骇,奔告于其夫,夫以为妖,执锄欲击之,自此不敢再说话。五岁时见有一骑马人路过,唤其名曰:“我是赵某托生,为你舅父,不知我父母妻子现在如何?”其人归报,赵氏父母以钱为谢,携归,其妻尚未改嫁。“生未尝从师,凡前生所读书,一一能记,作字亦与前生字相类。”当时在座的客人西安张茂参、成都王可庸,各有诗纪其事。

《酌泉录》载:明嘉靖年间秀才张子蒙,两岁能言,说前生事甚悉。六岁时去惠山,于五里街遇一姓敖的老太太,大哭着扑入其怀中,言敖为其前生之母,说前生事,件件符验。从此敖老太常来张家看望子蒙,如同亲戚。子蒙七岁时出痘很重,敖老太说他前生是因出痘而死。病好后,子蒙不再能记前生。

清初山东济宁进士邵士梅,自记前生为宁海州人(一说栖霞人),记前生事甚悉。中进士后,初任登州教官,即至前生故里,访得前生的儿子,济以资财,教之读书。士梅妻早卒,而知其再生为馆陶某家女,待彼长大,聘娶之,为再世夫妇。邵还能自知官止于县令,果验。事载《清朝野史大观》卷八、王渔洋《池北偶谈》卷二一。《池北偶谈》卷二一《记前生》条,还说河南张文光给事能记三生事,李嵩阳御史、李焕章贡士,皆能记前生事。这是作者“耳目睹记之尤著者”。

《池北偶谈》所说李高阳御史记前生事,又见于《莼乡赘笔》。谓嵩阳小时自记前生姓刘,住邦邱县城东关读书。一日遇李某,邀他到家,忽然推倒,以红纱罩之,觉气闷难受,以后便不能再忆前生。

纪昀《阅微草堂笔记》卷二一说:清人恒南台的叔父,几岁时自言前生为城西万寿寺僧,能画出该寺的大门路径、大殿走廊、花树摆设等,核对之,一一符契。然一生不肯入该寺。同书卷十四载:亲戚长山袁守侗,自言三四岁时,记前生事,至五六岁时模糊,后为只记得前世为一贡生,家离长山不远,至于姓名、家中详情等,完全忘却。

《巢林笔谈》:清儒方矫亭,自言前生为富家子,五六岁夭亡,言之泣下。

清人薛福成《庸盦笔记》载:无锡汪写园在四川做知县时,其上司牛知府,为嘉庆甲子科(1840)亚元(乡试第二名),与汪为同年。告汪:能自知三世。前二世为一武官,因征伐苗人,杀人过多,死后罚投马胎,跳叫不食而死。又生为马,做某武官的坐骑。一次打仗,敌兵迫杀,不顾危险跳跃山涧,使主将得以逃命,而自身被尖石戳死。因忠心救主,阴官许投人做四品宫。鬼差剥其马皮,痛不可忍,最后剥至左蹄,难忍而缩之,故牛知府左手为马蹄。又自知不久人世,果如其所言。

《见闻录》所述陈直方,甚至能知四世。他是清朝宰相陈彦升之子,一日对同年友福建黎愧曾说:“我来日无多,以后怕再难见面了。”问他为何说这话,陈直方说,他自知四世事:第一世为四川通判之子,外出经商;第二世为富贵人家公子;第三世为京师竹林寺僧,一日放参外出,见一群妇女走过,偶一注目,因此投生陈府。八岁时随父到竹林寺,斋房路径,一如故知。不久,直方果然亡故。黎愧曾言:直方生平为人质朴,从不妄语,深信其所说。

还有一类人,幼时未必记忆前世,后来由前生境物的触发,忽忆前生,以前生为僧者居多。如《冥报记拾遗》载,唐玄宗天宝末年,安史乱军入长安,尚书王戬携弟王鄂入蜀避难,行至利州百堂寺前,十七岁的王鄂忽然说:“我曾有经一卷,在此寺石函中。”因令人相随,寻访获得。寺僧曰:“此我童子也。”屈指计其死之年日,恰与王鄂生年相合。又北宋名宦张方平,出任滁州太守时,游琅琊山寺,于僧舍见手写《楞伽经》,恍觉为自己所书,笔迹亦与自己无异,吟味经首四句偈,大悟流涕,忆前世为该寺僧。宋人《冷斋夜话》、《侯鲭录》,及张方平友人蒋之奇《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序》,毕述此事。清人袁枚《子不语》卷十三述:明末曹能始,中进士后,过仙霞岭,恍如前世所游,暮宿旅店,闻邻舍有妇哭之甚哀,问人,曰:为其亡夫作三十周年。问其夫死之日,即自己诞生之辰。遂入其家,历举某屋某径,毫发不爽,见其旧稿尘封,尚锁于书房。唯妻已白发盈头,不可复认。曹乃以家财分一半与之,俾终余年。

另一种记忆前生的情况,是高僧由修道坐禅发宿命通。如《续高僧传·慧思传》述,天台宗二祖南岳慧思(515—577),精勤苦修,发宿命等通,“得见三生所行道事”。后至南岳,告徒众:“吾前世时曾履此处。”行至衡阳,见一处林泉可人,又说:“此古寺也,吾昔曾住。”依其言发掘,果见殿宇基址、僧用器皿。又指岩下说:“我前世在此坐禅,贼斩我头,因而命终,这里有我前世的尸体。”与众人寻觅,果得一干枯尸体,又细寻之,找到髅骨。慧思“得而顶之,为起胜塔”,以表报恩。

中国高僧传中所载最富传奇性的不昧三世事件,是《大宋高僧传》卷二一的圆观传故事。圆观,唐洛阳慧林寺僧,于大历末(779)与士人李源为忘形之友。三年后,李源约圆观取水路过荆州之蜀、圆观则想由斜谷道赴长安,两人争此二途,半年未决。后来圆观拗不过李源,遂与李取水路南下,至南浦泊舟,见岸边一妇人汲水,圆观低头垂泣而言:“我原不想走这条路,便是怕碰见这个妇人。这妇人王氏,应为我托身之处。今既至此,只有请君以符咒催其速生,并少驻行舟,葬我于山谷。其家浴儿时,望君一顾,若相视一笑,是认识您的表示。十二年后,中秋月夜,在钱塘(杭州)天望寺外,与君相见。”李源追悔莫置,哀恸殆绝。圆观果然命终,王氏女生儿,三日后,李源往顾,新生儿果然一笑。十二年后中秋夜,李源如约赴天竺寺,忽闻葛洪井畔有歌《竹枝》者,见一牧童乘牛扣角,双髻短衣,徐行至寺前问讯,曰:“李公真诚信之士,我与君殊途,慎勿相近;君俗缘未尽,只有勤修不堕,将来后会有期。”说完,又唱起《竹枝》,杳然而去,词切调高,莫知所谓。李源感叹:“真得道之僧也!”

此类事件,在僧传野史、地方志中,所记尚不在少数。如《冥报记》载:刘宋时侍中琅琊王珉,与一胡僧为好友,胡僧曰:“我死后将为您家公子。”后来僧死,王珉即生子,名曰练,始能言,即解胡语。唐成都龙怀寺昙柏禅师,临终时告弟子僧会:“我将生于广汉绵竹峰顶王氏家,七年后来见我。”言讫而逝。僧会后来忘了这事,梦见师父责备负约,惊醒,乃赴绵竹,访得王家,见其父,告以前事,迎王氏子归龙怀寺剃度,法名慧宽,神异日显,人称“圣和尚”。慧宽自言十世为大僧,著有《十生记》述十世始末。(《释氏通鉴》)又《黄州志》载;明初湖北黄梅西祖寺僧法幢,临终前告其师智和尚:“我将投生于广济余家。”其时广济余志五家生子,至能言,自称法幢转生。智和尚访得,问以前生旧事,并以前生遗物验之,一一不爽。后来出家,人称“再来僧”,仍居四祖寺。

佛经中还有人转生为动物后尚能记其前生之说。如《中阿含·鹦鹉经》说:摩纳之父都提,死后再生为摩纳家之白狗。摩纳听佛指示,归家试探白狗,问曰:“若前生为我父者,可上床。”狗即上床。又曰:“若前生为我父者,可告诉我藏宝之处。”白狗即用嘴与脚示意一处,掘之果得宝藏。中国佛门中也有此类记载。如清代四川新都宝光寺监院莱僧,将施主供养僧众的金银一罐暂置床边而忘却,地板朽裂,金罐陷入板下。不久监院圆寂。数年后,有一头水牛突然直奔寺内,至原监院房内,跪、哭、脚蹬,用角撞破地板,人见有金罐,异之。细审牛身,毛色显出“宝兴寺监院某”字样,僧众大惊,乃买牛养于寺中。牛死后以其角藏于库房,每年结帐时取出示众,以作警诫。至今僧众犹能言其事。(见 1990年《法音》第四期)笔记小说中,也不乏此类故事。

第二节 活佛转世

将高僧大德转生不昧制度化,至今尚为社会承认的活佛转世,是在西藏这块土地上产生的特殊文化现象。活佛,乃汉地俗称,藏语名“朱古”,蒙语译为“呼毕勒罕”,意为“化身”、“转世化身”,指修行有成就的高僧死后乘愿转生,或以化身转生于人中,经佛教界和政府以特定方法寻找辨认其转生的幼童,从小予以培养,以继承主持教事。这种制度的社会实质,是利用高僧自在转生的信仰,以解决教团、寺院主持者的继承权问题。

活佛转世,在佛教教义上的依据,是大乘菩萨乘愿化身入生死中度化众生,及密教瑜伽成就者自在转生、化身之说。据传此事始于印度“光明大手印”传承一系,原为教团内部用以证明修行获成就的方法,与世俗社会无关。西藏的活佛转世,始于噶玛噶举派第二代祖师噶玛拔希(1204—1283),据传他神通广大,曾受元宪宗蒙哥供养,赐以金边黑色僧帽。圆寂后,弟子邬坚巴主持教务,觅得攘迥多吉为噶玛拔希转世幼童,携入祖朴寺培养成才,继承法位,并说噶玛拔希是噶玛派开创者、著名的“知三世者”杜松浅巴(1110—l193)的转世,杜松浅巴又为观音菩萨化身。以后噶玛派法王位便以转世方法继承,分黑帽、红帽两大活佛转世系统。黑帽系第五世活佛得银协巴(1384—1415),被明成祖敕封为“如来大宝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”,此后黑帽系代代法王皆袭号称“大宝法王”,转世至今,为第十七代。格鲁派成立后,承袭了噶玛噶举派的活佛转世制,先立达赖、班禅两大活佛转世系统。以后藏传佛教诸派寺院普遍采用了活佛转世制,并受到清朝政府的承认、管理,大、中活佛,概由政府册封。

确认转世灵童的程序,一般是根据活佛生前的预示、遗嘱等线索,通过降神、占卜、观圣湖等方式,占知其转生的方向、地点,然后派人化妆秘密寻访灵童,再对寻访到的幼童进行观察、试验,以作筛选定夺。

前世活佛生前的预言、预兆,藏语称“龙单”者,为寻访转世灵童的重要依据。如噶玛拨希的转生,即据他临终前对弟子邬坚巴的预言:“拉朵方面,必出一位承黑帽系者,至彼未来以前,汝当代理一切。”邬坚巴据其预言,在后藏贡塘找到了转世灵童。三世班禅罗桑丹珠圆寂前,向大弟子克珠桑结益希预言他很快转生于后藏贝哇地方,克珠桑结益希也曾做了同样内容的梦。克珠在后藏竹贝哇村住了一月,经仔细观察调查,找到了三世班禅的转世灵童罗桑曲结(《菩拉道次第相承高僧传》)。外蒙最大的活佛哲市尊丹巴一世多罗那他(1575-1634),圆寂前预言:“达尔罕亲王与申年所生之女结婚所生之子,即为二世哲布尊丹巴。”喀尔喀士谢图汗生一子,于是便被认定为多罗那他转世。活佛转世的生前预示,还有多种方式。如十三世纪嘉瓦仁波切于1908年回藏途中,经青海夏琼寺,曾将一双靴子遗放寺后,称赞该寺所在村子为美丽的吉祥地。他圆寂后,此事遂成为寻找其转世灵童的重要线索。还有于活佛圆寂时,根据其面朝、手指的方向,或在其屋顶燃火,视烟飘的方向,以占知转生方向等方法。

若活佛生前无预示,则在其圆寂后,由专司降神的僧人“垂仲”祈祷护法神,降神附体,以指示转生去向。另一种方法是由高僧在被认为神湖的拉莫拉错祈祷后,观看湖中所现景象,以预测活佛转生处所。还有以打卦问卜确定活佛转生方向、处所的。

由以上几种方法占得活佛转生方向等后,派人化妆潜赴寻访。一般会找到多位与所占知方向、地貌及活佛圆寂时日相符,诞生时有祥瑞的幼童,然后用各种方法试验,从中筛选出证据确凿,各方面素质好的一位。在其所依证据中,最有说服力的便是宿命通,以灵童能否记忆前世活佛及其所用物品(混以假的)、所认识的人、所诵经文等,进行测试辨认。其中也确有明记前世、证据确凿的。

如《夷俗记》载:三世达赖于喇嘛索南嘉措生前每指今松木台吉所居曰:“此地数年后有佛出焉。”不久圆寂,不一年(1588),松木之妻有孕,生儿之后,此儿自言:“我前嘉瓦仁波切也。”以前世达赖所乘马及所诵经,及其它物品令其辩认,幼童指达赖所乘马曰:“此我之马也。”于诸物品中,独取念珠经曰:“此我故物也。”遂被确认为四世达赖(云丹嘉措)。七世达赖于康熙五十三年(1714)赴青海途中,凡遇前世达赖认识之人,皆如素识。乾隆三年(1758),卓尼罗桑咨锥携五世班禅遗物,籍沐浴之名,赴扎希密访灵童,灵童见他,即呼其法名曰:“罗桑扎巴。”以前世班禅法物试之,灵童取而不舍,即被认为六世班禅。

汉地笔记小说中,也偶有活佛转世故事。如袁枚《子不语》卷二三《喇嘛》条言:西藏谟勒孤喇嘛王死,其徒卜其降生于维西某所,乾隆八年,众喇嘛携其旧器访之。有么些头人之子,年七岁,名达机,忽请其父母出迎喇嘛,延请到家,达机端坐,为众僧一一摩顶,试以旧物,伪间杂他物,达机辩认无误。众喇嘛乃向其父母坚乞,携至达摩洞寺,留三日而赴西藏。达机谓其父母:勿虑无后,明年将生一子,至期果如所言。同书卷十七《清凉老人》条,记五台山僧清凉老人,以禅理见知于鄂相国。雍正四年卒。西藏生一儿,至八岁不言,一日剃发,忽曰:“我清凉老人,请速通知鄂相国。”召入,试以前世之事,皆不谬,见前世熟人,皆能认识,知其姓名,遂命为五台山方丈。然因偶观淫画,长大后淫乱无状,被人劾奏,奏章未上而老人已知,端坐而逝,年二十四。

第三节 借尸还魂

说有灵魂不死或死后神识非断,肉体不过是精神躯壳、住宅的活证,稀奇莫过于所谓“借尸还魂”一事。借尸还魂的事态表现,是某人死后复活,人格、记忆完全转换为另一已亡故的人,有证据可验。

这种怪事比记忆前生的事件要少见得多。然而往往关涉民事诉讼,故正史中也有记载。如《金史·五行志》云:

“大定十三年(1173),尚书省奏:宛平张孝善有子曰合得,大定十二年三月旦,以疾死,至暮复活,云本是良乡人王建子喜儿,而喜儿前年已死。建验以家事,能具道之。此盖假尸还魂,拟付王建为子。上曰:若是,则恐佞幸小人竞生诈伪,渎乱人伦,止付孝善。”

张孝善之子合得旦亡暮活,精神变为王建亡儿喜儿,能具道王建家事,虽然借尸还魂,证据确凿,但金世宗为防止奸邪之徒竞为诈伪,还是判归张孝善。然此事毕竟惊动皇帝,永垂史册了。

又《明史》载,洪武二十四年(1391),河南龙门民妇司牡丹死后三年,借袁马头之尸而复生。

野史笔记中,也偶见此类故事。如《子不语》卷二《灵璧女借尸还魂》条:乾隆二十一年(1756),灵壁县农妇李氏,貌丑而目盲,患腹臌十余年,腹大如豕。一夕死,棺到,将验而复生,双目尽明,腹亦平复。其夫喜而近之,妻坚拒而泣曰:“我某村王姑娘也,尚未婚嫁,何为至此!”告其父母姊妹里居姓名。其夫急赴,则见举家哭其幼女,尸已埋葬。其父母闻言,狂奔而至,妇一见抱泣,“历叙生平,事皆符合。”两家为争此妇归属而告于官府,县官王砚庭断归村农。

近代人记载的此类事件,笔者所见有三例。一是四川学者王恩洋先生所记,乃王在新津讲学时,听友人汪休渊所述,而汪又是于小时侯闻之于塾师。谓某处考官,自言前世为一穷秀才,教书为生,年六十余。一年岁暮,携所得薪水六千文钱回家过年,路上听见一茅屋中哭声甚哀,乃入内打听,得知这家人因欠人六千文钱,无法奉还,债主紧逼,只得卖妻还债,夫妻儿女不忍离别,合家抱头大哭。秀才愍之,以六千文钱悉数付与,供其还债,使合家团圆。出门赶路,坠于崖下跌死。不久,自觉如梦初醒,开眼一看,自身卧于一富贵人家闺房内,锦被绣褥,摆设颇为讲究,床边一老太大惊喜而言:“我儿复活了!”又有二年轻女子,正在流泪,过来抚摸其身体,好像自己妻妄。方悟借尸还魂,成了这家人的公子。此公子原极愚笨,请一垫师教之,复活后竟变得颇为聪慧,诗文立就,塾师疑之,多次请问原由,公子才告以还魂之事。后来考中秀才、举人、进士,任为考官,上任后,回老家看望前身妻子儿女,为之购置产业。其事传开,时人作为宣传善有善报的典型事例。

另一例发生于民国初年,山东一张姓青年,因呕气喝煤油而死,复活后,不识家人,操外国语。原来系一崔姓朝鲜人借尸还魂。身体康复后,人格大变,且有原所不会的探知地下水的技术。此事经当地方官员查询,见报,尤智表《一个科学者研究佛经的报告》及王小徐《佛法省要》等书皆引述之。

又一例为台湾南亭法师所记,系于1966年听退休高级军官、东北人黄大定所述。黄于民国三十六年(1947)春,任职锦州,赴新民县团管区视察完毕,欲返锦州,新民县长、县警察局长请求他多留一日,以见识当地所出的一件借尸还魂的奇事:新民县城一家戏院管茶炉老头之子某,四十多岁,一足跛,卖卦算命为生。民国三十四年夏病亡殡葬。当年冬,其母忽然接到一封自哈尔滨北小蒿子车站来的信,竟是他儿子来的,说想念父母妻子,并附有五百元汇票一张。其母疑怪惊骇,奔告其夫,老头以为老伴发疯,将信撕碎投火。次日正月,老妇人家来了一对青年夫妇,叩头称妈,自言即是其子还魂。说死后只觉得有两人将他带到空中,因眷恋家人,恳请放回,只觉如堕入万丈深渊,醒后发现还魂于小蒿子车站站长之尸,有一妻一妾。该站长原会讲日语,复活后不能。他指着老妇家墙上照片,一一说出照片中人的姓名家景,令老妇人不能不信。他还将前身17岁的儿子带到哈尔滨,为谋得一小差事。

藏密和道教等所说“夺舍”,则是一种自主的借尸还魂法。西藏活佛,也偶有以此法转世者。如《安多政教史》载,三世东科尔活佛杰瓦嘉措(1588—1639),圆寂于甘肃凉州(今武威市),遗体被送往东科尔寺途中,碰到送殡队伍,死者为19岁的汉族青年,这青年当时复活,自称东科尔,遂被认定为三世东科尔活佛夺舍转世,青海却摩寺最后一代却摩仓活佛,也以夺舍法转世。这种情况在活佛中甚为罕见。

第四节 死后复生与神游

死后复活,体验一下死亡和死后境界,无疑是死而不亡的有力证据,打开死后黑门之锁的钥匙。这类事件并非绝无仅有,而且比记忆前生、借尸还魂更为多见。中外古籍中,如柏拉图《理想国》中战士艾尔死而复生的记述甚多。其所言死后经历,大多是入冥上天,与已死亲朋相见,以被冥府误捉而放回复活者最多。所说死后经历、冥府地狱及天宫情状,多甚为详悉。

此类事件载于正史者如:元始元年(公元1年)二月,朔方广牧女子赵春病死,敛棺,积六日复生,出在棺外,自言见其亡父曰:“年二十七,不当死。”太守谭某奏于有司。(《汉书》)

建安四年(199)二月,武陵女子李娥亡故,葬于城外已十四日。有人闻其冢中有声,发棺,复活。注言:李娥见冥中事甚悉。(《后汉书》)

东晋干宝之父有宠妾,其母甚妒之。干宝父死,下葬时,干宝母推此妾于干宝父墓中而活埋之。十余年后,干宝母死,因下葬开墓,见父妾伏于棺上如生,渐有气息,载还家.经日而苏。言干宝父常取饮食与她,与她寝息,恩爱如生时。家中吉凶,辄告知之,校之悉验。干宝之兄常病,气绝,积日不冷,后寤,言见天地间鬼神事,如梦觉,不自知已死。干宝有见于此,乃收集古今神奇怪异之事,著成《搜神记》。(《晋书·干宝传》)

东吴吴兴长城人戴洋,十二岁病死,五日而苏,自言天帝

任其为酒藏吏,授予符箓,给吏从幡麾,上蓬莱、昆伦等仙山,未几遣归。从此妙解占卜,知东吴将亡,托病不仕。(《晋书·戴洋传》)

隋辛彦之,任随州刺史,后迁潞州,俱有善政,并崇信佛教,于城内建塔二处。开皇十一年(591),州人张元暴死,数日后复活,谓神游上天,见新建殿堂,极为崇丽,人云为潞州刺史辛彦之所造。彦之听说,自知不久人世,果然于这一年卒于州府。(《隋书·辛彦之传》)

辽孩里,从帝打猎,堕马,死而复苏,自言见二人引至一城,宫室宏敞,有着绛袍者坐殿上,左右列侍,一持牍者曰:“误执汝。”以牍示之,上书其官当至使相,寿七十七。冥吏挤之于大壑而寤。事闻于上,帝命笔录其言,后皆应验。(《辽书》)

野史笔记中记录的这类事,更是多不胜举。唐人阎选《再生记》,专记死而复生事九例。如《士人甲》说:晋元帝时,有贵族某甲暴病卒,自觉有人携之上天,诣司命神,推算寿数未尽,令还,甲脚痛不能行路,司命神命易以新召西门外胡人康乙之脚,令二人闭目,倏忽,脚已互易,甲豁然复生,急视其足,果变为胡人之脚,丛毛连结而有胡臭,心殊厌恶,终身不再赤足见人。

又《王抡》条言:唐玄宗天宝十一年(752),朔方节度判官、大理司宣王抡,巡查至中城病死,经十六日复活。自言临死时,见二人邀去,入一大城,见上司朔方节度使李林甫,以为平生时。又见李邕、裴敦复等在一府庭共责李林甫,双方辨对,冥司判曰:“李林甫死后破家,杨国忠代其为相。”(这年冬,果如此言)又见其已死六年的兄长王摄,说他尚不应死,若得钱三千贯,便可重生。王抡家在西定远,离中城数百里,王抡驰归其家,告其妻:“我已死,若得钱三千贯,可再生。”这天晚上,全家皆闻窗牖间窣然有声,家犬迎吠,天明,王抡妻啼泣而言:“夜梦夫来,言已死,须钱三千贯。”乃以纸剪为钱,请巫者焚化。王抡在冥中得之,见与其钱无异。又言:冥中无昼夜,常如冬日大阴降雪时,有鬼王,着紫衣,判官数十人。定罪以负心为至重,被审理者,多为僧尼及达官贵人。定王抡罪时,冥吏谓其生时虽食肉有过,然不故杀生,曾手写《金光明经》置佛堂内,以此善业,得见地藏菩萨,将更生。鬼王判官数人,虽皆平生友好,然相见亦不叙旧。又见其已死诸兄弟等,亦无兄弟之情。其吏嘱曰:“还阳后不得泄露此中事。”言毕,乃奄然复活。

又《崔敏殻》条:崔敏殻,博陵人,性耿直,不惧鬼神。十岁时暴死,经十八年而复活。自言被冥司枉拘,申辩一年多获释,然屋舍(尸体)已坏,冥王许再托生,倍与官禄,崔固执不肯,王不得已,派鬼至西国求再生药,数年方得,布尸生肉,唯脚心不生,遂露骨。此后家人频梦敏殻来告:“我已活。”遂试开棺,果然复活。崔在冥中,见簿籍载自己当为十任刺史,复活后累求凶宅,轻侮鬼神,而终无恙。果然累任刺史。

苏轼《东坡志林》记有再生事二件:卷二《李氏子再生说冥间事》,记儋耳城西李氏子死而复活,说阴间事,谓所见拘系者,僧占十分之六七,皆为娶妻者。卷三《陈昱被冥吏误追》,事亦相类。

多数所谓死而复生,述上天入冥经历者,是休克或昏厥一至数日,失去知觉,不省人事,而心窝尚暖。如《史记·赵世家》载:春秋时起简子病笃,“五日不知人”,召名医扁鹊视之,扁鹊看后说:“这病不要紧。昔日秦缪公曾如此,七日而寤,醒后告公孙支与子舆,说他到天帝那里,玩得很是快乐。今主公的病,与秦缪公同。”过了两天半,赵简子醒过来,告诉大夫:“我之帝所,甚乐,与百神游于钩天,广乐九奏万舞,不类三代之乐,其声动人心。”这位赵简子也神游天国,欣赏了人间所无的音乐歌舞。秦缪公与赵简子神游中,都蒙天帝预告以晋国的兴衰,醒后命人书而藏之,后来皆应验。

《晋书·刘聪传》:刘聪之子刘约死,“以指犹暖,逐不殡殓”,经八日后复活,言见元海,游不周山、昆仑山,元海谓其父三年后当死,作遮须夷国王。刘约还与猗尼渠余国公主缔结了婚约,及醒,见国王所赠皮囊印信在桌上。后刘约果死,死后白昼现形,刘聪不悦,亦如期而死。

《粱书·海南传》:刘萨阿因病暴死,心下犹暖,其家人未敢殡葬,经十日后复活,自述:临终,见两吏来召,向西北行,不测远近。见十八地狱,罪人们各随其生前所造业之轻重,受诸楚毒,不可尽述。忽见观世音菩萨告曰:“汝世缘未尽,若得复活,可作沙门。洛下、齐城、凡阳、会稽,皆有阿育王所造塔,可往礼敬,寿终则不堕地狱。”语毕,刘自觉如从高岩堕下,忽然醒悟。因而出家为僧,云游礼拜诸佛舍利塔。

野史笔记中所记此类事,如《搜神记》卷十五:会稽人贺瑀,曾得疾,“不知人,惟心下温,死三日,复苏。”自言被吏人带上天,得一剑,吏言可役使社公。疾愈,果然见有鬼来,自称社公。

《子不语》卷二:苏州杨宾,工书法。六十岁时病死复苏,曰:“天上书府召我赴试,若中式,则不得复生”。三日后,闻空中有鸾鹤之声,杨瞑目而逝。

《虞铎笔记》:陈惟精,任官江苏,因母丧,回六安抱儿山做佛事,工人陶亦昌,在焚化冥衣时忽然昏倒一昼夜,不省人事,醒转后自述:被一差役用铁链牵进一城,路旁男女甚多,到了衙门,听见敲云板声,见许多面貌凶恶的人立在堂下,气氛森严可怕。官传他上去,拍案怒骂:“你敢大胆打死亲娘!”陶分辨并无此事,官听一老妇人来对证,老妇一看,说这人不是我儿,我儿名姚亦昌。官遂打差役三百杖,吩咐送陶还阳。醒后,手腕尚有铁链痕迹。这是光绪十九年(1893)八月二十七日的事。又记有唐元素所述一事:唐父做扬州知县时,有看门人王锡,五十岁上得病几死而复生。自言见二差役来唤,跟着走进城隍庙,跪于庭下听候发落,有一官说:“此人阳寿已尽,但二十年前,曾救活二命,应延寿一纪(十二年)。”命送其还阳。差役领出庭,见来一人面如车轮,大喝:“快走!”惊骇而醒,见自己睡在床上,满身出汗,病亦痊愈。问他有无救两命事,答言:洪杨军至江阴时,见一老妇携幼女在路旁哭,问之,为已死知县的女儿和其奶娘,他便领她们到厘捐局,找着知县的朋友帮忙,使她们得到生路。

佛教界所记的这类事如:岑学吕编《虚云和尚年谱》述,1951年,近代高僧虚云老和尚在广东乳源云门寺,因受拷打而病危,先端坐九日,至三月十一日晨,“渐倒下,作吉祥卧,侍者以灯草管试鼻官,气已绝矣。诊左右手,脉亦已停矣,唯颜色如常,体尚温。十二日早,微闻呻吟,旋开目”。侍者告以气绝时间,老和尚说:“我只觉才过了几分钟。”命侍者法云速执笔记之,勿轻与人说,以避疑谤。老和尚从容而言:“余顷梦至兜率内院(佛经所言兜率天弥勒菩萨净土),庄严瑰丽,非世间有。见弥勒菩萨在座上说法,听者至众,其中有十余人,系宿识者。……余合掌致敬,彼等指余坐东边头序第三空位,阿难尊者当维那,与余坐靠近。听弥勒菩萨讲《唯心识定》未竟,弥勒指谓余曰:‘你回去!’余曰:‘弟子业障深重,不愿回去了!’弥勒曰:‘你业缘未了,必须回去,以后再来’。并示以“识智何分,波水一个”等偈,云云。

神游、魂游一类经验,还有非由死亡、疾病昏迷而致,或于坐禅中得,或如寻常做梦,多升天入地,游天宫地府、佛国净土,见仙佛神鬼,其经验与死后、昏厥复苏者所述相类,与一般迷乱的梦境有所不同。在当事者,有看作神游、魂游,认为乃灵魂、识神出壳而游历者,有视为奇梦者,多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,常能左右人的世界观与信仰。如明代文学家袁中道《珂雪斋外集·纪梦》一文,自述于万历甲寅(1614)十月十五日坐禅中所得神游西方净土的奇梦,大略谓坐中自觉“形静神爽,忽瞑去,如得定,俄魂出屋上,月正明,觉飘轻举,疾如飞鸟”,见云中来二童子,导之西行,至一处下,见坦道如绳,地平如掌,渠中五色莲开,树上好鸟和鸣,楼阁壮丽无比。会晤亡兄袁中郎,自谓“净愿虽深,情染未除”,死后初生于极乐净土边地,今已迁净域。携之共游,见净土中地行众生境界,邀于一楼下共谈,劝勉持戒念佛。告曰:“因多劫兄弟之情,恐弟堕落,以方便神力摄至净土。净秽相隔,不得久留。”忽凌空而逝。中道“起步池上,如堕,一骇而醒,通身汗下。时残灯在篝,明月照窗,更四漏矣”。神游时间,计有数小时。

第五节 生摄冥职

这是与死后复活者所述说类似的一种特殊神游经验。当事者自觉被冥差请去,任冥官或冥差,理阴间及阴阳交涉之事。其身则如熟睡或休克、晕绝,事毕而醒。这种经验往往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经常发生,甚至每日必有。这种人谈阴间情状、幽明关系,甚为详悉。野史笔记中所载不少。

《冥报记》述:唐代河东人柳智感,贞观初(627)为长举县令,一夜暴死,至天明复苏,自言:被冥吏摄至其府,权任录事,就坐,群吏将文书簿籍呈上后,退立阶下。告言:“气恶逼公,但遥以案中事答”。有顷,送食至,冥官共食之,柳亦欲就食,诸冥官说他不宜食。事毕,送之归家而醒。从此冥吏常来迎,“于是夜判冥事,昼临县职”,达一年多,能知幽显。曾在其中见一妇人,问之,答言:乃典州司仓参军之妻,被摄来有事案问。柳智感还阳,问司仓,答言其妻无病,柳告以冥中所见,不甚信之。十几天后,司仓妇忽然暴死。又有州官二人,将赴京候选,请问得何官职,柳入冥向吏,后来二人所得官职果与冥薄所书相符。仰于冥簿见亲识故旧名状及当死年月,报之令修福,多得免死。一日,冥吏来告:“已得隆州李司户授正官,公不须再来。”遂不再入冥。遣人往隆州验之,李司户果亡,其死亡之日,即冥吏来告之时。

《酌泉录》载:清乾隆年间,蠡乡下人邓野狐埄,常作冥差,入冥时昏倒如死,经二三时辰方醒。有友人求与共去,邓许之,一日入冥,摄友人之魂同往,凡捉九人,皆送去投猪胎。醒转后,见友人尚沉睡不醒,乃去生猪人家查看,见生下十只小猪,拿一只掷死,说:“跟我回家。”友人方醒。邓为阴差凡三年。

《果报见闻录》言:清圆通和尚,常熟梅里人,未出家时,一日忽接冥府公文,命他捉人。初到冥府,见头门外有一井亭,接差事者身穿皮袄,手持大棍,向井里一照,面现虎形,身体腾空,一霎时千万里便到。将人魂摄来后,吊于棍上,虽吊一二十人,也轻如鸿毛。每五日一去,去颇厌烦,百计摆脱不得,出家后仍脱不了。后于玄墓剖石老和尚座下受三坛大戒,始摆脱阴差。同书又载:清初太仓人徐类东(成民),从小吃素念佛行善,一日忽做冥官,为阎王分司。每夜在堂中暗处坐,呼叫两边冤鬼,声音宏亮严厉,判断斩钉截铁。朋友家人在别房记录其判案,日久成一厚册,题名《娄东冥判》,流通书坊,阅者毛竖。

《子不语》卷二述:仁和廪生谢鹏飞为阴曹判官,昼如常人,夜间入冥。同书卷十六言:刑部郎中杭州闵玉苍,每夜理阎王之职,二更时有仪从轿马相迎,审案前先吞铁丸一枚以定心。常劝人持大悲咒,谓在冥间见此咒神力不可思议。

近代名人黎澍、章太炎,也各有任冥官事。黎澍入冥事,由黝襄笔录其口述,为《幽冥问答录》八十四条,述冥间世甚详。略谓其入冥为光绪庚子年间(1900)十九岁时事。一夕于梦中见有古衣冠人入室造访,说有事恳请帮忙,含糊应允,醒后以为是梦,未经留意。四五日后,又梦前人以马车来迎,导至一厢房,请升堂审案,审毕,仍以马车送还。审案时间,每次数小时。任东岳部下分庭庭长,辖华北五省,每日皆往,最初在晚间,后来下午也能去。前后计四五年。入冥时身卧床上,状似熟眠,回阳后觉精神微倦,有似失眠。若时当入冥,而亲朋忽至,又不便以此事告之,则瞑目对答客问,但不能出语发问,也不记得与客作何语。人冥审判,未见有阎罗法律,而提案判决,自中肯綮,不费思索,绝无差错。人间种种思想行为,鬼神悉知悉见,记录无遗,又有视人头上之光,知其善恶。冥司所管,皆庸碌无大善行者,若大修行人,死后立登天界,不由冥府经过。尚须由冥府经过者,冥官亦避位而迎之。冥府对三教皆重,而最尊佛教。最重忠孝节孝,最恶淫杀二业。冥刑种类甚多,较人间刑罚惨酷百倍,锯解、锥磨、刀山、油锅等刑,皆系实有。因富贵人家,仆从年少,阳气甚重,鬼难拘系,故有时用阳世人生魂为冥差而捉之。阴间虽有昼夜,然不见日月星辰,白昼亦如四川大雾及华北黄沙天气。所见之鬼,远至宋元而止,其容貌与病殁时同,若刀杀等惨死者,则面目较为模糊,伤处有血痕,容貌惨戚,如怀痛苦。鬼有婚娶生育,即坟墓为栖息之处,所供食物,唯闻其气而已。足部模糊,行走甚疾,若行烟雾中。若与人相碰于途,不及回避,则鬼被撞倒,人身亦打寒噤。鬼说话之声,尖锐而短促。上午八至十一时,鬼畏阳气熏灼,皆避匿阴暗处,午后渐多外出。僧道做法事追福超度,是否有实益于亡者,须视其道行与悲悯心之有无深浅而定。

章太炎之梦做阎君,在民国四年(1915),章被袁世凯幽禁于北京龙泉寺期间,章有书信与友人宗仰和尚,具述其事。略云:去年十二月初,夜梦有人持名片请吃午餐,视其主名,则明武宗时贤相王鏊也。至门外,已有马车候之,至其宅,主人以大餐相饷。陪客中,汉人、印度人、欧洲人皆有,汉人有夏侯玄、梅尧臣。王鏊告言:“与君共理薄籍事耳。梅君则总检查,吾辈皆裁判官,以九人分主五洲刑事;而我与君,则主亚东事件者也。”又谓生死轮转,本无主者。此处唯受控诉,得有传讯逮捕之事,传讯者不皆死,逮捕则死矣。判决处分,期满释放,又转生诸道,则非此处所管。本无制法之人,法律参用汉、唐、明及西洋日本诸法,罪重者禁锢一劫,短则百年。本无铁床铜柱等事,然询之罪人,皆言实有,固其心现也。从此,每晚辄梦到署视事,所审以械斗谋杀、诈欺取财为多,无重大案件。唯星期日无此梦。一日自书请假条焚之,夜亦无梦。服人参以安心神,并于晚饭后静坐观心一小时,思欲去此幻梦,终不可得。章氏自以为因长期愤世事之不平,更值国体变更问题,“心之嗔恚,益复炽然,以此业感,而得焰摩地位,固其所宜。”然以佛教禅观观心法,观能嗔所嗔,作何体性?终不能破坏入冥之梦。后经数月,此梦方辍。

近世佛教界记述的此类生摄冥官事,尚有湖南曾心田、北京某官、香港麦某等数例。其所述阴间情状、鬼类境遇、幽明关系等,大略类似。

第六节 亡魂鬼神托梦

梦见亡故的亲朋熟人,是常人皆有的普遍经验。古人和一些后进民族,将这类梦一概视为会见亡故者的灵魂,现在看来显然是错误的。但也有一类见到亡故者的梦,与一般的梦有所不同,醒后有一定事实可资验证,多与死后境遇、转生相关,古人当然要看做死亡魂来托梦了。此类现象较为常见,有关记述多不胜数,载于正史者如:

《晋书·吕光传》:吕光夜梦张掖都邮傅曜告曰:因考覆属县,被丘池县令尹兴杀害,投尸于空井,并自述衣服形状。吕光醒后尚见之,久之乃灭。乃遣使查核,果然如梦所告。遂杀尹兴。

《魏书·宋颖》:宋颖之妻邓氏,已亡故十五年。一夜梦邓氏来辞拜说:“妾今已被发落,为高崇之妻,故来辞君。”泫然流涕。梦醒,闻高崇死讯。

《北史》:魏临漳令李庶亡后,其妻元氏改嫁赵起。一夕,元氏梦李庶曰:“我福薄,明早将托生于刘氏为女,其家甚贫,怕难以抚养,念你我夫妻旧恩,特来相告,请取我而养育之。刘家在七帝坊十字街东南穷巷中。”元氏于梦中未应允,李庶又说:“你似乎是怕赵公不同意,我自己向他说之。”赵起也做了同样的梦。于是持钱帛访得刘氏,携其女归家养育,长而嫁之。

《南史·官都王铿传》:齐宗室萧铿,三岁丧母,及有识,自悲不识母,常乞求幽冥,祈梦中见母一面。至六岁,梦一女人,自称是他母亲。醒后向人说所梦母容貌衣服,皆如生时,闻者莫不欷歔。萧铿死后,其旧友陶宏景忽梦见,惨然告别,说他于某日命终,生前无罪,三年后将托生于某家。陶宏景问以幽冥中事,多秘而不述。醒后访之,果与梦符。

《宋史》:王氏妇粱某,婚后数月,遇元兵至,妇告夫言:“我不愿受元兵污辱,必死。若以后再娶,请告我。”不久,梁被元兵掳掠,不肯受辱而死。其夫因无子嗣,谋求再娶,梦其妻曰:“我死后生于某家,今已十岁,七年后,当再为君妇。”醒后,遣人至某家聘之,一言即成。问其女年庚,其诞生年月与梁氏死之年月相同。

野史笔记中的此类故事,更是不胜枚举。如《搜神记》卷十六:三国曹魏蒋济,为领军将军,封昌陵亭侯,其妻梦见亡儿涕泣而告:“我今在地下,为泰山伍伯,憔悴困苦,今太庙西讴士孙阿,将被召为泰山令,望母告父,嘱托孙阿,求他给我调换一个快乐的差事。”其母“忽然惊寤”。次日告夫,夫以为是梦。日暮,又梦亡儿言:“我来迎新主,暂得归家,明日中午新主上任,至时多事,不能再来。我父气强,难以感悟,故自诉于母,愿再告我父,为何不作一试验?”并言孙阿形貌甚详。其母再告蒋济,乃遣人访得孙阿,形貌果如梦示。嘱以亡子事,孙应允,厚赏之。蒋济想速知其验,派兵十步一岗,以报孙阿消息,辰时告孙阿心痛,至午时果然报孙阿命终。其后月余,蒋妻复梦亡儿来告:“已得调为录事。”此事又见《列异传》等。

又如《酌泉录》载:士人陈萃,妻杜氏生一子名善才,颇聪明,七岁上出痘而死。陈萃用墨在儿子尸体左股上做一标记,祷告说:“望你再来我家投生。”一夜梦善才来告:“我来投生已有了定期,望父亲勿再悲痛。”到辛丑年上元夜,又梦善才告言:“儿子再来。”这夜果然生子,左股上有黑色胎记,取名筠堂,做到观察官,常向人宣说轮回非假。

还有不少梦告托生为畜类的。如《香祖笔记》述:邯郸人侯二,不孝父母,一次因其母以米施乞丐,发怒打骂驱逐,妻子哭劝无效。不久,侯二全身生毒疮,溃烂而死。死后其子梦父来告:“我因忤逆,罚到京城宣武门西车子营张二家投猪胎,你快去救我!”其子依梦寻访,找到张二家,果见其家新生一猪崽,面如其父,但张二不许他买回。这事出在清朝康熙三十九年(1700)。又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作者纪昀自述:先祖父性旷达,有某货郎借他的钱不还,且说负心话,他唯一笑而已。一天午睡起来,先祖父对先父姚安公说:“适才梦见某货郎,说他己死。”这时马房来报,新生下一只青骡,都说乃货郎来还债,对青骡戏呼货郎之名,骡即抬头作发怒状。货郎生前最喜弹三弦唱边关曲,有人对青骡弹唱这种曲子,青骡即竖起耳朵聆听。当时在纪家任教的辛彤甫,因此而作《述异》诗:“六道谁言事杳冥?人羊转毂迅无停,三弦弹出边关调,亲见青骡侧耳听。”诗作于康熙辛丑(1721)。又如《果报见闻录》言:崐山邬翙如,欠内兄沈伯蘧的银子,拟以两只小猪作抵。康熙十二年(1673)十二月二十八日夜,其弟邬右式梦见在自家猪圈边遇一男子,告言:“姓李,生前因奸淫一寡妇,今罚为猪,四蹄白色的即是。你哥哥要拿我抵还沈伯蘧的银子,伯蘧是我女婿,你可说明这因果,叫他切勿杀我。”右式梦醒,见家人正在猪圈里捉此猪,便说明所梦,弟兄俩亲送此猪到安禅庵放生。该书还载有金陵华山居道人梦告转生为驴等事。

还有梦见非属已故亲朋的鬼神告以某事,醒后应验者,也被视作鬼神托梦。载诸史册者亦甚多。如《后汉书·杨震传》注云:杨震之父场宝,九岁时至华阴山北,见一黄雀为鸱鸮所搏,坠于树下,为蝼蚁所困,取置箱中,饲以黄花,伤愈飞去。其夜梦黄衣童子再拜曰:“我西王母使者,感君爱护,持献白玉环四枚,令君子孙洁白,位登三公,如此环。”后杨宝生杨震,震生赐,赐生彪,四世三公,清白无比。此事被古人作为护生受善报的典型,与战国魏颗遇老人结草助擒敌事并列而成典故,“衔环结草”的成语,至今尚在沿用。《晋书·刘殷传》载:刘殷少时至孝,曾祖母王氏冬日思堇菜,殷哀祷于天,“声不绝者半日,忽若有人云:止,止声。殷收泪视地,便有堇生焉。”又夜梦神人告言:“西篱下有粟。”醒后如言掘之,得粟十五钟,铭文:“七年栗百石,紑以赐孝子刘殷。”食之七载方尽。《梁书·江紑传》:江紑幼年孝顺,父患眼病,紑侍奉将满月,夜间衣不解带,夜梦一僧告言:“患眼者饮慧眼水必愈。”其父遂舍宅为寺,敕名慧眼,寺成淘井,井水清冽异于寻常,依梦取水洗目而愈。《南史·何点传》:何点性孝,长绝婚宦,信佛法,人称“孝隐士”。少时患痢,积年不愈,后在吴中石佛寺讲经,昼寝时梦一僧形貌非常,授丸一掬令服之,醒后病愈,人以为淳德所感。同书《何允传》:何允通佛学,乐善素食,曾患病,其妻江氏梦神告:“汝夫寿尽,既有至德,应获延期,尔当代之。”妻果得病而死,何允病愈。何允八十六岁时,梦一神女携八十多人行列在前,俱拜于床下,醒后还能看见,使命人办理葬具,不久果然逝世。《周书·达奚武传》:达奚武做同州刺史时,因天旱祀华岳神,以六十余岁人登山祈祷,暮不得还,籍草而宿,夜梦一白衣人执其手曰:“快辛苦,甚相嘉尚。”惊醒,更虔祷,至天明,降大雨。《明文·黄绂传》:四川左参政黄绂,按察崇庆州途中,有旋风起于轿前,不得行,绂曰:“此必有冤,吾当为理。”风遂散。至州,祷城隍神,夜梦若有言州西寺者,醒而发兵围寺,知有寺僧杀人沉于塘下,且多藏妇女于窟中。遂捕诛其僧。同书《贺逢圣传》载,大学土贺逢圣,遇张献忠攻陷武昌,被执,投墩子湖而死。乡人有梦神告言:“我守贺相殊苦,汝受而视之,有黑子在其左手。”乡入觉而异之,俟于湖上,果见一尸出,验之,左手有黑子,果为贺逢圣尸,虽死一百七十余日,而面色如生。报之于官,以礼安葬。又《徐学颜传》:徐学颜母病,祷于天,请以身代母,夜梦神人授以药。醒后按其形色觅之,得荆沥,其母饮之即愈。又《玉亭县君传》:伊府宗室典柄女,嫁杨仞,其夫未两月而亡,守节。万历二十一年,河南饥荒,其家饮食,母子纺织三日,不得一餐,相持恸哭,夜梦神告曰:“汝节行上闻于天,当有以相助。”母子所梦皆同。其子取屋后土作坯易粟,每日掘土皆得钱,因以度过饥荒。野史笔记中所记此类事更多,此不赘录。

第七节 死后来报与亡者现形

《长阿含·弊宿经》中,弊宿长者以不见有死者的灵魂来报告其死后境况,为不信人死续存的重要论据。然人死后来报,亦非绝无,中国史册中即载有此等事件。如《晋书·王坦之传》载:北中郎王坦之,与僧竺法师相交甚厚,常论及死生罪福、因果报应之事,茫昧难明,相约:谁若先死,当来相报。一年多后,王坦之忽见竺法师来告曰:“贫道以某月日命终,罪福皆不虚,应若影响。施主唯当勤修道德,以期神识超升。因与君有约在先,故来相报。”言毕,忽然不见。不久,王坦之也死了。

佛教文传中所载,如《莲社高贤传》等述:东晋阙公则,入庐山白莲社,念佛求生西方,与社友相约,若往生,当来相报。未见,阙公则死。有同社人至洛阳白马寺,夜中为阙公则修忌祭,忽然见林木殿宇,皆作金色,空中有声曰:“我是阙公则,祈生极乐国,今已得生矣。”言讫,一无所见。

笔记中所载,如《子不语》卷一《大乐上人》条言:洛阳水陆庵僧,人称大乐上人者,多财好施,邻人周某借其钱积至七两银,大乐知他无力偿还,不索。周某感恩,誓曰:“死后当作驴马以相报。”不久,大乐闻叩门声甚急,问为谁,答言:“周某,来报恩。”开门则寂无所见,而所畜驴适产一驹,奋首翘足若相识者。访之,周某果然已死。后有一山西客人借此驴去不还,置钱于案上,视之,恰为七两银子。

史册还载有许多人死后现形的事件。如《左传·僖公十年》载:晋国太子申生,受骊姬之谮,自缢。后其御臣狐突过下国,退申生于途,载于车上,告曰:上帝将令以晋国与秦。并约定十天后在新城西偏将巫者处相见。狐突至期而往,果见申生,告以上帝已命罚晋,令败于韩地。后来晋惠公果然被秦兵俘获于韩国之地。《史记·晋世家》亦载此事。

《左传》所载这类事还有;赵简公枉杀其臣庄子义,后来简公将入桓门,见庄子义起于道左,执彤杖而捶简公,毙于车下。驷带率国人杀郑伯有,其后九年,郑人相惊曰:“伯有至矣!”皆走。有梦伯有告言:“壬子,我将杀驷带;壬寅,将杀公孙段。”至期,驷带、公孙段果死。郑子产为伯有立后而抚之,乃止。魏武子有一嬖妾,无子,武子病,嘱其子魏颗:“我死后将此妾嫁人。”后来病危,又说:“以此妾殉葬。”魏武子死后,魏颗依其前嘱,嫁父嬖妾。后来他与秦将杜回战于辅次,见有一老人结草绊倒杜回坐骑,因而生擒杜回。当天夜里,梦见那个老人来说:“我是你父嬖妾的亡父,特来报您不以我女儿殉葬之恩。”

《国语》、《史记·周本纪》载:周宣王听信谗言,枉杀忠臣杜伯,后三年,宣王出城田猎,行至城南门外,见杜伯乘赤马,鬼兵侍从,手执弓箭,当路向宣王射之,百官悉见,百姓惊走。王心中箭,即觉心痛,还宫不三日而死。

《后汉书·王忳传》:王忳被命为郿县令,上任,至漦亭,亭长禀告:“此亭有鬼,已杀死过好几位投宿的客人了,不可住。”王忳曰:“仁胜凶邪,德除不祥,何鬼之避!”即入亭宿。夜半,闻有女子鸣冤之声,忳曰:“有何冤枉,可申诉!”女子答:“无衣,不敢进来。”王忳掷衣与之,见一妇人进门申诉说:“本为涪县令某人之妻,随夫上任,宿于此亭,一家十余口被亭长所杀,埋在楼下,钱财悉数被劫去。”问凶手姓名,答言:“即今门下游徼者。”王忳答应为其审理,妇人“解衣于地,忽然不见”。次日,王忳召游徼审讯,召供,并其同谋十余人,悉诛之,遣吏送妇人全家尸骨归葬于其故里,漦亭从此清安无事。

《三国志·吴志》:孙策杀道士于吉后,“每独坐,仿佛见吉在左右,甚恶之。”未几,治疮方愈,引镜自照,见于吉在镜中,“顾而弗见,如是再三。因扑镜大叫,疮皆崩裂,须臾而死。”

《晋书·会稽王世子道生传》:司马道生被废世子位而卒,无后。孝武帝即位后,白昼见道生与临川献王司马郁,郁曰:“大郎(司马道生)饥乏辛苦。”言毕不见。孝武帝感伤,为之立后。

《南史·袁粲传》:萧道成欲代宋,尚书令袁粲不从,举兵反抗,被诛。有幼儿方数岁,乳母携之投袁粲门生狄灵庆家避难,狄报之于官,儿遂被杀。后狄灵庆常见此儿骑一大狗嬉戏,如平时。经年余,忽有狗入其舍,啮死灵庆及其妻子,视之,即袁氏小儿生时常骑之狗。

《南史·衡阳公谌传》:齐宗室萧季敞,粗猛无德,被萧谌提拔,累为郡守,在政贪秽,谌辄掩之。及萧谌被诛,季敞拘系谌弟萧昼(言+来),深加摧辱致死。后败,季敞任广州刺史,白日见萧(言+来)带兵来捕捉他。不几日,受周世雄袭击,后败,奔山中,为蛭所啮,惨楚备至,肉多尽而死,头被山民所砍。

《魏书·夏侯道迁传》:夏侯夬亡后三日,其亲朋相率至灵堂祭奠,时日晚天阴,众人皆见夏侯夬坐灵堂上,“衣服形容,不异平昔,但无语耳。”其堂兄夏侯欣宗,忽作夏侯夬语,揭发家人阴私窃盗,颇有头绪。

《唐书·高宗废后王氏传》:唐高宗时,伍昭仪(武则天)争宠,害死王皇后、萧良娣,此后武氏频见王、萧二人披发沥血讨命,召巫祝解谢。迁居蓬莱官,又看见王、萧二人。故多时往东都洛阳。

《唐书·李景略传》:李景略,任职于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幕府。有偏将张光杀妻,多以财货贿赂,前后不得劾断,李景略为审理之。张光伏法之日,人见有女鬼披发血身,膝行,向李景略致谢而去。左右有识张光妻者曰:“光之妻也。”李景略因此得授官大理司直。

《唐书·郭霸传》:御史郭霸,谄上虐下,害死芳州刺史李思徴。后郭屡见李思徴,一日退朝,命家人速延僧转经设斋,须矣,见李思徴率数十骑入庭,郭霸骇惧,以刀自剖其腹而死。这一天,邻里也有人见数十骑入郭霸府,少顷不见。

《五代史·苏逢吉传》:苏逢吉诬杀晋宰相李崧族人五十名后,一日夜宿金祥殿东阁,告人言:“昨夕未瞑,已见李崧在侧。”自以为不吉,不久果然被杀。

《宋史·雷德骧传》:雷有邻,弹劾友人刘伟,致死,因而升官,自此屡上书告人阴事。不久患病,白昼见刘伟入室,以杖笞其背,号呼声闻于外。数日而死。

《宋史·萧雷龙传》:萧雷龙权知临安府,元兵至,不降,奔入闽,被刘圣仲杀害。后来刘圣仲去小孤山,见有巨船冲前,大旗书“萧知府兵”,见萧雷龙坐在船上。刘圣仲大呼,有顷不见,刘受惊而死。

《宋史·文同传》;崔公度与著名画家文同为旧友,见文同于京南,语崔:“吾闻人不妄语者,舌可过鼻。”即吐其舌,三迭之,如卷饼状,引之至眉间,公度大惊。及到京,才听说文同已死于陈州宛丘驿舍,方悟所见非活文同。

此类故事,载于史册者,还可举出多例,尤以卧病、临终时见到被自己所害死的人为最多。至于野史笔记,述亡故者“形见”之事更是多不胜举,甚至还有许多记与已死者鬼魂恋爱、交合,乃至尸体复活、生儿育女的传奇故事,文繁不录。

另外,还有以方术令人与已死之人相见的记载。如《史记·封禅书》载:汉武帝所宠爱的李夫人死后,帝思念不已。方士李少翁,自称能致其魂。乃夜施帷帐,燃灯烛,令武帝居别帐遥视之,见美女如李夫人之状,居帐中,然不得就视。又《后汉书·方术列传》述:颖州人刘根,于汉成帝时入嵩山学道,遇异人授以秘诀,成仙,能召鬼。太守史祈以为妖,遣人召来,告曰:“你使我见见鬼,要不然,便杀你。”刘根曰:“甚易,借笔砚书符。”须臾,忽见五六鬼,缚二囚于前,史祈熟视之,乃其亡故父母,向刘根叩头:“小儿无状,分当万死。”叱史祈:“得罪神仙,累亲至此!”史祈惊哀悲泣,叩首请罪。刘根默然忽去,不知所之。

《搜神记》卷二、《列异传》述:汉北海营陵有道士,能令人与已死人相见。有一同郡人求见其亡妻,道士曰:“可往见之,若闻鼓声,须急出勿留!”乃告以相见之术,得见其妻,与之言语,悲喜如生。良久,闻鼓声阵阵,不得再停留,出门时,衣裾被闭于门内,掣断而出。一年余后,此人身亡,家人与其妻合葬,开妻冢,见其妻棺盖下有掣断之衣裾。

第八节 附体传语

这类事件的外在表现,是有人忽然人格转变,作已死的某人之语,说已死者的事,往往有证据可验:当事者或与死者无关甚至不相识,而能说出死者家人等的阴私事,往往以已死者的声音说话;说完后,往往晕而复苏,不记其所说。古人认为是死者的灵魂附于活人之身而传语,称“附体”、“附语”。还有巫视以附体的方式传达神鬼旨意的。这种情况在古代颇为多见,《左传·昭公七年》记郑子产论附体之言曰;“匹夫匹妇强死,其魂魄犹能凭依人,以为淫厉”,认为强死(暴卒、少壮而死)的人之魂魄能凭附于活人之身。苏栻《东坡志林》论附体传语说:“世有附语者,多婢妾贱人,否则衰病,不久当死者也。其声音举止,皆类死者,又能知人密事,然皆非也。意有奇鬼能为是邪?”怀疑未必是死者魂灵附语,而是另外的奇鬼所凭附。

史籍中所载这类事不少。如前所引《魏书·夏侯夬传》夏侯欣宗作夏侯夬语发家人阴私事。又如《元史·张积传》说,高邮千户狗儿妻崔氏,被小妇所谮,虐待而死,其鬼魂凭七岁女儿,诣县诉冤,备言死状,言其尸埋于舍后。官卒吏卒至其所,掘之见尸,遂拘狗儿及小妇,皆伏罪而诛之。同书《张义妇传》:张义妇,夫戍福宁死,张至夫死地,求其葬处,榛莽四塞,不可识,哀恸欲绝。“夫忽降于童,言动无异其生时,告张死时事甚悲,且指示骨所在处。如其言,果得之。”

《明史·刘球传》载:翰林侍读刘球,因谏王振,被王弹劾下狱,命指挥马顺暗杀之,埋尸狱户下。马顺有子病久,忽然揪其父头发,拳击脚踢,骂道:“老贼:令尔他日祸逾于我,我刘球也!”俄而马顺子死。与马顺同杀刘球的小校,马顺、王振及谮害刘球的彭德清,皆被诛杀。同书《毛吉传》所载附语事,则传贞廉之语:广东佥事毛吉战死,方出军时,带有犒军费银千两,交驿远余文司出纳,已用十分之三。毛吉死后,余文怜其家贫,以所余银授毛吉仆人,以为毛吉治丧。这夜,仆人之妇忽坐中堂,作毛吉语,命请夏宪长(按察使夏壎)来,请至,仆妇揖拜曰:“吉受国恩,不幸死于贼,今余文以所余官银付吉家,吉负垢地下矣,愿亟还官,毋累我!”仆妇言毕倒地,过了一会才苏醒,不知其所言。又《明史·刘烈女传》:刘烈女,遭邻居富家子张阿官诬告,自缢死。张阿官廷讼师丁二辩解,女附魂于丁二曰:“汝以笔污我,我先杀汝!”丁二立死。时江涛震吼,岸崩裂,人以为烈女之冤所感,有司遂杖杀张阿官。

野史笔记中,记此类事更多。如袁枚《子不语》中,附体事即有数则:卷三《土地神告状》,述洞庭山棠里徐氏家私向寺僧买一土地神庙建造亭台,一日徐妻韩氏与小婢俱倒地,少顷婢起,取大椅置堂上,扶韩氏南面而坐,韩氏自称苏州城隍,来审徐某占土地庙事,口音变为燕赵间男子。朝氏本不识字,而索笔书判词如飞。判毕,掷笔而卧,问其原委,茫然不知。卷十一《通判妾》,述乾隆四十年春,徽州府署之东司马署老妪忽倒地,苏醇后饭量倍常,左足微跛,口作北方音,自言为前通判妾哈什氏,索衣。为焚之,弹琵琶作歌以报答。又倒地而醒,则依然蠢妪,足亦不跛。卷十二《择风水贾祸》,记河南孝感县张息村因造宗词迁原墓葬时,工人某忽倒地,自称唐节度使崔洪,葬此八百余年,张某何人,竟敢动我棺。言毕而起。张息村忽病,不数日而死。卷十四《许氏女报奶娘仇》、卷十六《香虹》,皆记女鬼附体报仇事。《搜神记》卷十七所记附体事,则为鬼的恶作剧:南阳张汉直,出门学习,走后数月,忽附其刚回娘家的妹妹之身而言:“我已病死,常苦饥寒,有傅子方送我五百钱在北墙下,买李幼牛的字据,在书箧中。”家人依言取得钱与字据,又因其妹本不知此事,遂信以为真,举家哀哭而赴北方迎丧。见张汉直正在路上游戏,犹以为鬼。具说本末,方知被鬼所戏弄。

第九节 见鬼神、闹鬼及其它怪异

与轮回有关的其它怪闻异事,还有见鬼见神、凶宅闹鬼、狐精物怪、巫术通神、入冥走阴、修道成仙、雷击恶人,等等。或载于史册,或见于野史笔记。

这里所说见鬼见神,与前述见亡者现形不同,指见到所祀奉或传说中的神,见到不相识的鬼,有偶然见到与经常能见两种情况。

偶见神鬼事件,载于正史者不少。如《史记·赵世家》载:春秋末赵简子病,不省人事,神游天帝之所,苏醒后,一日出宫,见有人当道谒见,其人说赵神游天上见天帝时,他便在天帝身边,悉知其所见,为其解释天帝之言,预言晋国大事。自称:“臣野人,致帝命耳。”语毕不见。赵简子笔录其言,藏之于府,后来应验。

《后汉书·阴兴传》:汉宣帝时,南阳阴兴(子方)至孝好施,喜祀灶神。腊日晨炊,见灶神现形,祀以黄羊。阴从此暴富。此事传开,人皆以黄羊祀灶神。

《三国志·袁绍传》裴注:泰山人胡母班,于泰山侧遇一绛衣使者,称泰山府君召见,命胡闭目,少顷便至一府第,见泰山府君,托他捎信给女婿河伯。胡如其言,乘舟至黄河中流,扣舟呼青衣,便有一女仆出,取信而没。少顷复出,说河伯想见见胡母班,亦命胡瞑目,即至水府,见到河伯,赠以青丝履。胡归家时,扣树求见泰山府君,见其亡父戴枷作苦力,说情于府君,乞为社公。及还家,儿孙死亡殆尽。于是又扣树谒见泰山府君而问其故,府君召其父至,曰:“实念诸孙,故召之。”后来胡母班所生子,皆无恙。此事又见于《搜神记》等。  《晋书·王机传》:王机之兄王矩,升任广州刺史,将赴任,忽见一人持牒谒见,自称京兆杜灵之,询问,答言:“乃天上京兆之使,召君为主簿。”王矩甚恶之。至广州,月余而卒。  《晋书·贾充传》:贾充率兵伐吴,屯军帐下,忽失之。其帐下都督周勤昼寝,梦见百余人引贾充入一径,惊醒,闻失贾充,出营寻找,忽见所梦路径,沿之前行,见贾充在一府第受斥责,神人预告其一家将受罚而死,言毕命去。后来事皆应验。

对无鬼论最具挑战性的事件,是《晋书·阮瞻传》所载无鬼论者阮瞻见鬼之事:

“阮瞻,字千里,素执无鬼论,物莫能难。每自谓此理足以辨正幽明。忽有客通名诣瞻,寒温毕,聊谈名理。客甚有才辩。瞻与之言良久,及鬼神之事,反复甚苦,客遂屈。乃作色曰:‘鬼神,古今圣贤所共传,君何得独言无?即仆便是鬼!于是变为异形,须臾消灭。瞻默然,意色大恶。岁余,病卒。”

讲道理,客人虽然被阮瞻辩败,但当现其鬼形而灭时,终使阮瞻精神崩溃,因此病故了。

后来见神鬼之事载于史册者如:《宋史·韦太后传》载,北宋末年,韦太后好佛老。康王赵构(宋高宗)一次出使,有小妾说:“见四个金甲神人执刀剑护卫康王。韦太后曰:“我礼四圣谨甚,必其阴助。”后来立四圣祠于西湖。

还有虽不见鬼神之形,而闻其声,并有应验的记载。如《晋书·魏舒传》言:魏舒年青时曾寄宿于野店,店主之妻夜产,舒听见有车马之声,问所生是男是女,报以是男,有声命曰:“书之,十五,以兵死。”又问寄宿者为谁,答曰:“魏公舒。”十五年后,魏舒赴其处验之,主人言:十五年前所生子,不久前因伐树被斧砍死。魏舒乃自知将作公,后来果验。

野史笔记中所记见神见鬼之事极多。如《竹书纪年》沈注言:“汤在毫,能修其德。梼杌之神见于巫山,有神牵白狼衔钩而入商朝。”《搜神记》卷四载:吴兴张成夜起,见一妇人立于宅南角,举手召之,自称蚕室之神,告言:“明年正月十五,宜作白粥,泛膏于上,令君蚕桑百倍。”言毕失之。时人遂以白粥祭蚕神。《搜神记》卷十六还记有一则类似阮瞻见鬼的奇事:吴兴施续,任寻阳都督,能言论,有一门生,常秉无鬼论。忽有一黑衣白袷客来,与门生共语,谈及鬼神之事,辩论终日,客辞屈,乃曰:“君言辞虽巧,而理则不足,我即是鬼,何以说无?”问他来干什么,答曰:“受命来取君,明日食时期限便到。”门生哀求宽免,鬼问:“还有人像你这样主张无鬼的吗?”门生答:“施续都督,与我相似。”鬼便与他一起去见都督,与施对坐。鬼手中出一铁凿,长尺余,安在都督头上,举锥打之,都督说:“我头微痛。”痈渐转剧,食顷便死。

野史笔记中还记有一类能常见鬼神的奇人。如《搜神记》卷二、《杂鬼神志怪》言:东晋人夏侯弘,自称能见鬼,与鬼交谈。镇西将军谢尚所乘马死,甚忧恼,对夏侯弘说:“你若能使我的马复活,我便承认你真能见鬼。”夏侯弘去,良久而还,告言:“庙神喜欢您的马,故取去,我已给您要回。”须叟,见马从门外走进,至马尸边便灭,而死马果然复活。谢尚书又请求问他无子嗣之事。夏侯弘乃拦住一鬼车而问之,车中人动容而言:“君所说谢尚,正是我儿,他少时与家中一婢女私通,发誓不再结婚,后违誓失约,其婢死,诉之于天,天罚他无子。”归告谢尚,尚言确有此事。清代著名画家罗聘(两峰),据载常能见鬼,以画鬼出名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卷十九说:“胡太初中巫、罗两峰山人,皆能视鬼,恒兰台阁学亦能见之,唯不能常见,曾述鬼之形状云:‘仍如人,惟目直视。衣纹则似片片挂身上,而束之下垂,与人稍殊。质如轻烟,望之依稀似人影。侧视之,全体皆见。正视之,则似半身入墙中,半身凸出。其色或黑或苍,去人恒在一二丈外,不敢逼近。偶猝不及避,则或瑟缩匿墙,偶或隐入坎井,人过,乃徐徐出。盖灯昏月黑,日暮月阴,往往遇之,不为讶也’。”纪昀谓其所言鬼之状,与胡、罗二人所言略相类而较详。

这种能视鬼的人,往往充当巫祝,或巫祝中有被人认为能见鬼者。史书中多载有召巫视鬼神之事。《吴志·朱夫人传》注、《搜神记》卷二载:三国吴孙峻杀孙权女朱主,埋于石子冈。孙皓即位后,欲为改葬,而冢墓已不可识别,只有宫人中还有认识朱主死时所着衣服的。乃召二巫,各在一处视之,不令相近,以鉴别真伪。久时,二人都说:见一女人,着何衣裳,从石子冈上,以手抑滕长叹息,至一冢上,奄然不见。其言不谋而合,并符合宫女所言朱主衣服。于是开冢,果为朱主葬处。

史书中还有不少凶宅令居者患病、死亡,系宅户所葬所居之鬼妖所致的记载,多说或被有道术者所除,或有德行者居之而无恙。如《魏志·管辂传》说,信都令家妇女惊恐,轮流患病,请善卜者管辂筮之,辂曰:“君家北堂西头有二死男子,一持予,一持弓箭,头在壁内,脚在墙外。持矛者主刺头,故使人头痛;持弓箭者主射胸腹,故令人心中悬痛,不得饮食。昼则浮游,夜来病人,故使人惊恐。”掘其室中,果得二棺,如其所言,乃迁葬之,家人不复有疾病,又安平太守王基“家数有怪”,请管辂筮之,言有贱妇生一男堕地便走入灶而死等怪异,令王基惊其神。管辂谓此系“客舍久远,魑魅魍魉共为怪耳,无足怪。”《宋史·王旦传》载:王旦,太平兴国五年(980)进士及第,赴平江任知县,县中传言官廨有物怪凭戾,所居者多不安宁。王旦将至前夕,守吏闻群鬼呼啸云:“相君至矣,当避去!”自是鬼怪遂绝。此类故事,载于史册者颇多,野史笔记中更是俯拾皆得,如《太平广记》载:唐狄仁杰任宁州刺史,其官宅凶,已死刺史十余人,无人敢居。狄仁杰偏是不怕,命修葺而居之,数夕,“诡怪奇异,不可胜纪”。狄怒骂之,便见有一人出见,自称是某朝官,葬于阶西树下,尸被树根所穿,痛不可忍。此前有数公欲自陈而不达,以至如今。乞为迁葬。狄命人发掘,果如其言,乃为改葬,自后此宅清安无事。

能使人致病、死亡者,还常被古人认为是狐、蛇等的精魅,所谓“物怪”、“妖怪”者。狐狸精媚人,人狐相恋,尤为明清志怪小说的主要题材。这类事在正史中也有所记载。如《晋书·韩友传》说,韩友(景先)善占卜厌胜,刘世则之女害魅病积年,召巫治之而不愈,韩友命以皮囊张窗牖间,闭户作气驱除,见皮囊胀大,急缚囊口,悬树上,二十多日后渐缩,开视,见有二斤狐毛,女病遂愈。《后汉书·方术传》所载寿光侯,则“能劾百鬼众魅,令自缚见形”,乡人有妇为魅所病,寿光侯劾之,见有大蛇数丈死于门外。妇病得愈。又一大树有精魅,人止其下者死,鸟过亦堕,寿光侯劾之,见大蛇七八丈,悬死树间。这是蛇精作怪了。笔记中的这类故事多不胜数。如明人谈迁《枣林杂俎》说天台县桃源洞有古桃树化精魅迷人,王安石夜坐,此精曾化为美女与之谈《易》。清人王应奎《柳南随笔》卷三说,汉阳人朱方旦之妻为狐精,着红衣。朱以方术游公卿间,以符水治病,皆其妻出神为之。一时趋求者甚众,皇帝亦召见之。因谋夺正一真人所居,其妻被雷震死。妻死后朱懵无所知。下狱,诛杀之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卷十对狐精之说有所考索,谓据《西京杂记》,狐能幻化人形入梦之说最早见于汉代,张(上族下鸟)《朝野佥载》称初唐以来,百姓多事狐神,有谚语云:“无狐魅,不成村。”《太平广记》载狐怪事十二卷,唐代居十分之九。其源流始末,则以刘师退所述为详。刘系问知于沧州南一学究之狐友。大略谓凡狐皆可修道,而以成道者所生之“批狐”为最灵。成道先成人道,辛苦一二百年,能化为人身,饮食男女、生老病死,皆与人同,所居常近于人。修行有炼形服气与媚惑采补二途,炼形服气必渐积而成,能游仙岛、登天曹;媚惑采补为走捷径,然伤害或多,触犯天律,则鬼神惩罚之。

交通鬼神的方术,以扶乩降仙最常见,自南宋以来尤为盛行。扶乩又称“扶鸾”,一般是以一至数人持一筲箕,下插竹筷,或特制鸾鸟形木笔,祈祷后,在灰沙土写字、图画,也有不经人持而笔自写画者。随问作答,往往自称某某大仙、菩萨或古昔名人,能书诗词、开药方、示吉凶、说经诀,明清道士常以此降道经,读书人常依此猜考题,佛教徒也有从事者。宋人张世南《游宦纪闻》卷三述其小时所见扶乩中,谓作诗词、诗赋、时论、记跋之类,往往敏而工,言祸福,却多不验。近时都下有士人许某,能迎致大仙,所言多奇中。宋人周密《齐东野语》卷十六《降仙》说:“降仙之事,人多疑为持箕者狡狯,以愚旁观,或宿构诗文讬为仙语,其实不然,不过能致鬼之能文者耳。”佛教著述中,论及扶乩降笔一事,一般都说绝非菩萨真仙,而乃“灵鬼“所为。

与生死轮回有关的怪异现象载诸史料者,还有尸解、遇仙、出神、神灵感应、雷击恶人、人死为神等。

尸解一语,出自道教,为成仙之下等。其具体表现,是死后埋葬,而又现形与人交游,发其棺,则唯余爪发或衣履。道教史料中所载此类事例甚多,佛教史料中也有达摩祖师“只履西归”的记述——谓达摩死葬熊耳山,这年有魏使宋云从西域回,见达摩杖头挂一只草鞋西行。归而言之,发达摩棺,见棺中唯有草鞋一只。史料中还有生前未必修道学佛死后亦现尸解的记载。如《汉书·外戚传》载,汉武帝钩弋夫人有罪,以谴死。既殡,尸不臭,香闻十余里,葬于云陵。帝哀悼之,又疑其非常人,乃发冢开视,“棺空无尸,唯双履存。”又《万历野获编》卷二七《尸解》条说,嘉靖时少师刘健(晦庵)九十余岁死,“嗣后游行人间,闻至今尚在。”近年罗近溪(汝芳)卒后,一日忽至同乡曾同亨寓所,快谈连日。

人修道成仙事例,正史及道教史传中所载不少,多为养生长寿及有神通异能者。也有历数百千岁而犹传有人遇之者,最著名者为唐吕洞宾,《宋史·陈抟传》说他在五代宋初“年百余岁,顷刻数百里”。《邵氏见闻录》卷二九载:宋太祖赵匡胤初即位,吕仙“自后苑中出,留语良久,解赭袍衣之,忽然不见”。金元以讫明清,历代都有遇吕仙的记述,如明末陆西星自称吕仙住其家三月余,清嘉庆时四川乐山李西月亦称遇吕洞宾、张三丰(元人)传道。清人《柳南随笔》卷五述:明末瞿汝稷八岁时生足疮、危急时恍见吕祖面授方药数味,服之即愈。自是常出神入异境,见神仙,见自己名列仙籍。

信神祀神而得灵验,受神明保佑济助的事例,在正史和野史笔记中所载极多。如《隋书·张季珣传》载:张祥为并州司马,值汉王谅反,张祥勒兵拒守,贼纵火焚郭下,张祥见百姓惊骇,入城侧西王母庙再拜号啼,求神明降雨相救。“言讫,庙上云起,须臾骤雨,火遂灭。”《元史·刘秉直传》:刘秉直任卫辉路总管时,有贼劫杀汲县民张聚而逃,案难侦破,刘秉直乃祷于城隍神,忽见有村民阿莲战怖仆地,具言贼之姓名及所在,如其言,果然捕获。又虫螟为害,刘祷于八蜡祠,虫皆自灭。天旱,刘又祷于苍峪神祠。见有青蛇婉蜒而出,辞神而返,雷雨大至。《明史·谢子襄传》载处州知府谢子襄祷神除虎息旱蝗之事,亦属同类。笔记小记中所记此类事更多。还有一类因得罪于神而遭殃的记载,如《魏书·安南王桢传》述:魏宗室元桢任相州刺史,因旱祈雨,告石季龙庙神像:“三日不雨,当加鞭罚。”祈之不验,遂鞭神像一百。是月,元桢发背疽而死。《宋史·李全传》:节度使李全,乞灵于茅司徒庙,无应,李全怒断神像左臂,或梦神告曰:“李全伤我,死亦当如我。”后李全作乱,被官军碎尸,左掌无一指。这类记述,宣扬神明的威严,颇具威慑力。

最具威慑力、令作恶负疚之人心骇胆战的故事,是雷殛恶人,被雷击死,被认为是天神之诛罚。这类故事在正史、笔记中都有不少,尤以宋代以来的笔记中为多,近今佛教界所印行的劝善书中也载有多例。如《信征录》述:清康熙三十五年六月初三日,苏州养育巷母子二人,遇雷电绕门前,儿躲入母亲怀中,被雷击死,其母吓死后,次日复甦,说曾骗一妇女从育婴堂所领米三斗,致使其妇含冤自缢,理应遭雷打死,说完即口吐绿水而死。又杜之英《读幽冥问答录书后》述:远戚周某,滤县人,娶媳张氏悍泼忤逆,老夫妇与其子接连两夜梦见天上露金字一行:“六月十三日雷劈周张氏。”言之于媳,初不置信。至期,上午尚风和日丽,张氏嘲笑公公婆婆迷信,邀邻人打牌。至午时,忽雷电交作,张氏骇奔楼上,严闭门窗,藏身大衣柜中。岂料霹雳一声,楼上门窗洞启,张氏竟被摄至街前击毙。

人死为神之事,正史野史所载不少,有的是事后于梦中告知,有的是于临死时自言,有的是祈祷而有灵应。如《隋书》载韩擒虎死为阎罗王,《莲池笔记》述明代万历间常熟赵定宇死为五殿阎君等,此不赘录。

第十节 佛教感应与因果现报

以解决生死问题为中心,以轮回说为教义基础,以重修证为突出特征的佛教,尤其是具有华夏民族重史传统的中国佛教,对其教义及实践结果的事实证据之记述宣传,甚为重视。中国佛教典籍中的数百卷史志僧传及数十种感通类著述中,所提供的佛菩萨感应、修证成果及轮回、因果的验证性事件,大略近万件。近今佛教界,尚在继续记述、编写此类宣传品。官方正史、地方史志和笔记野史中,也有不少这方面的内容。这些资料,对于揭破生死之谜、佛教的效应来说,虽然十分重要,但过于繁多,非本书所能详尽缕列。这里仅归纳其主要内容,每类事件略举一二例,以供读者参考。

总的来说,佛教证验事件、都属修证实效,这大略又可分为两类:一是历史上的佛教人物修行的效验,一是佛菩萨及经像等的感应。历史上佛教人物修行的效验,从其了生死的主旨而言,有舍利、坐脱立亡、往生证据、神通自在、长寿、亡后现形等。

舍利,汉译“骨身”,为佛及一些佛教徒火化后骨灰中检出的坚固结晶物。佛传载释迦牟尼圆寂后,自身出火焚尽其身,留下舍利八万四千斛,由阿育王造塔安置于各地,中国浙江宁波阿育王寺佛舍利即是其一。佛教史籍中有少佛舍利放光、变化形状的记述。许多高僧及精勤修行的居士火化后也有舍利,高僧中还有如释迦之自身出火自焚的记载。舍利之异,被佛教界当作超出生死、死而不亡的证据之一。

超出生死的另一种证据,是能自主死,不想住世了,双腿一盘立时坐化,甚至还有站着死、倒立死的。以禅宗中人为多,载于僧传者颇多其例。如唐邓隐峰禅师,倒立而化,衣皆顺体(《宋高僧传》卷二一);庞蕴居士,与其一子一女同日化去,其子在田中倚锄立化。(《景德传灯录》卷八)

藏传佛教宁玛派“大圆满心髄”法修持成就者在自主死方面的表现,则更为奇特。想死或临死时,身体慢慢发光,或缩小至尺余高,比例不变,或完全消灭,仅留下爪发,名曰“虹化”。据载,仅川西噶托一寺,几百年来虹化者竟达十万人。获最高成就“大迁转身”者,如莲花生,有形而无质碍,藏王曾试以手探其腰,觉如伸入虚空。

汉传佛教界最多见的超出生死证据,是临终时蒙接引往生净土,以修净土法门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者为多。往生净土的证据,是临终前看见或梦见佛菩萨来迎接,因而“预知时至”,至期安祥而逝,面容怡悦,身体柔软,顶上温热。还有旁观者亦见佛菩萨来迎,听到天乐、闻见异香、看见光明,死者多日尸体不变且放异香等瑞相。《净土往生传》(北宋戒珠撰)、《净土圣贤录》(清彭希涑撰)、《净土圣贤录续编》(清胡珽撰)、《近代往生随闻录》(宽律撰)等书中,记录古来往生西方事实一千余人。在正史中,也不乏此类记载。如《梁书·庚诜传》说,庚诜不治产业,不乐仕进,晚年礼忏诵经,一夜忽见一僧自称愿公,呼诜为上行先生,授香而去。中大通四年(532)昼寝,醒后说:“梦愿公复来,言不可久住。”言终而卒,举室咸闻空中唱云:“上行先生已生弥陀净域矣!”

藏传佛教史传中,还载有修行成就者肉身飞往净土的奇事。如《青史》载噶举派二祖米拉日巴弟子中,有热巴细哇峨、桑杰交、绒穹热巴等肉身赴空行净土,热穹巴弟子中,有一歌女即身飞赴空行净土。

至于修行获神通自在者,佛教史传中所载不下数百例,正史亦间有记载。如《晋书·方伎传》载西域高僧佛图澄现遥视、知他心、听铃音辨吉凶等神异。《唐书·不空传》载密宗大师不空作法,人见空中现神人,称毗沙门天王次子独健,率神兵赴安西救急,帮助唐军获胜。他如慧思、圆观之知三世。前面已引述。藏传佛教史传中所记能飞行、化身、分身、在石头上留下手印足迹、趺坐空中、穿山入岩、令死鸟复活等神异,例证不少。如《宗派源流镜史》说莲花生弟子中,就有王臣二十五人得如上所说成就。

佛教史传中还有一些高僧死后现形、显现灵验的记述。如《续高僧传·智(岂+页)传》称天台宗二祖智(岂+页)(523—597)圆寂后七年,“忽振锡被衣,犹如平昔,凡经七现,重降山寺”,与弟子言问如常,良久而隐。《宋高僧传》卷十八载唐代泗州普光王寺神僧僧伽(638—7l0),生前屡现神异,卒后多年,还多次现形显灵。至代宗大历十五年(780),犹现形于皇宫内殿,乞免邮亭之役。后周世宗时犹托梦于州民。宋人《铁围山丛谈》卷五载,宋徽宗宣和己亥(1119)夏,东京大水,“泗州僧伽忽现于大内明堂顶云龙之上,万众咸睹,殆夕而没。”这已是他圆寂后的四百零九年了。

佛菩萨感应,有经像放光、佛菩萨现相、见菩萨化身及诵经奉佛祈念菩萨而得治病、延寿、脱厄等灵验。

经像放光,如《释氏通鉴》载:东晋宁康初(373),释道安至襄阳立檀溪寺,铸铜像,能起自行,光明烛天。秦主符坚送外国金弥勒像,道安设讲,一夕,像光照室,顶有舍利。又,咸和四年(329),丹阳尹高悝获金佛像于张侯桥侧浦中,此像旧在内官供养,常现光瑞。时临海人张系,于海滨获金铜莲花座,以安高悝金佛像之足,俨然相符,是夕,像有光烛天。刘宋元嘉中,江陵张僧定之妹从小奉佛,矢志出家,曾奉小金佛像,父母密为许嫁,迎娶之日,女悲呼不就,烧香伏地请死,像放金光照一村,父兄惊异,乃顺其志而不嫁。此类记述,在佛教史志和感通类著述中不下数十百例。

佛菩萨现相之事,见于正史者如《粱书·滕昙恭传》所言:滕昙恭至孝,父母卒,哀恸呕血,蔬食终身。一日见其门外树上有神光起,现佛及侍从容光显明,自门而入。昙恭合家皆共礼拜,久之乃灭。这类事在佛教感通类书中载有多例。

见到菩萨,以入五台山见文殊菩萨、入普陀山见观音菩萨的记载为最多。如《宋高僧传》卷二一载:释法照,唐大历二年(767)于衡州云峰寺,在粥钵中现一山,中有“大圣竹林寺”。人言其景为五台山,法照乃朝礼五台,果见山景如粥钵中所见,入大圣竹林寺,见文殊、普贤二大菩萨,示以念佛法门。后又与五十余僧虔祷,见文殊、普贤等一万菩萨。后来于该处建竹林寺,力弘净土法门,被尊为净土宗四祖。又同卷《牛云传》,述僧牛云极为鲁钝,入五台虔拜文殊,遇文殊化身为老人,为说宿缘,为断心头淤肉,现文殊相,下山后变得极为聪利,“凡曰经典,目所一览,既诵于口。”同书卷十四《唐百济国金山寺真表传》,说百济(今属朝鲜)僧真表,恳祈受戒七日七夜,见地藏菩萨、弥勒菩萨为其授比丘戒、发天眼通,自后常有二虎左右随行。

因奉佛、诵经而得诸感应者,记载最多。见于正史者如:《晋书·前秦纪》载,徐义,被慕容永所获,械系其足,将杀之,徐义诵《观世音经》,至夜半,械开得脱,若有人导之而行,得以逃命。《宋书·王元谟传》:王元谟战败,将被杀,梦人告言:“诵《观音经》千遍则免。”觉而诵足千遍,临刑犹诵之不辍,忽传呼停刑,得免一死。此类事例,佛书中所载在千件以上。有遇难得脱者,有延寿增算者,有求生子女如愿者。以祈念观音菩萨而得解脱厄难及诵《金刚经》得延寿消灾的记述为最多。

中国佛教史上的一些神异昭著的高僧居士,还被视为大菩萨的“化身”,如萧梁时傅翕(傅大士)、五代僧契此(布袋和尚)称弥勒菩萨化身;唐代天台山寒山、拾得,宋代戒阇黎、周婆,称文殊、普贤二菩萨化身;萧梁宝志,唐僧伽、万回等,称观世音菩萨化身;唐九华山新罗僧金地藏称地藏菩萨化身。他们各有神异奇迹,载于传记,有的能现菩萨之形,如僧伽就曾现为十一面观音之相。

佛教界还编撰有一类宣传因果现报实例的著述。如清人彭希涑辑《二十二史感应录》,从佛家因果报应及儒道两家天人感应的角度,从二十二史中选出显著事件三百多例。近人聂云台、许止净编的《历史感应统记》,主要从二十四史中选录有关因果现报的事件,达一千多例,分为二十四类。清释戒显撰《现果随录》四卷,记述了作者亲自见闻的因果报应之事一百零三则。近今佛教界编述的这类读物有《近代果报见闻录》、《放生杀生现报》等。见诸史册的因果现报,以杀人害人者当世被杀、临死见所杀者来讨命,及救人济世、信佛诵经者一生得善报的事例为最多,也有不少与鬼神、冥府、梦告等与轮回有关的故事。还有一类因破坏佛教、诽谤佛法受恶报的事例,如《南史·南平无襄王伟传》载梁宗室萧伟毁襄阳寺铜佛像铸钱,迫害富僧,而得恶疾,终以疾死。《魏书·崔浩传》载,崔浩非毁佛法,取妻郭氏所敬佛经焚之,弃灰厕中。后以国事获罪,被囚于槛笼,使卫士数十人洒尿于其身,呼声嗷嗷,闻于行路,“世皆以为报应之验。”明人袁了凡所撰《了凡四训》,则以自己一生的经历,论证命由我立,因果可转。大略说:少时遇一精于《皇极书》算命术的孔先生,为他推命,言其历考名次、所得廪米,功名止于贡生,某年任知县三年半,寿五十三,无子嗣。后二十年间考中名次、廪米等,果然皆如其言,以为命由前定。后来见到栖霞山云谷禅师,指示他命由心造,可由心转,授以“功过格”。从此振作,以每日自记功过为监督,为行诸善,有过辄改,积一万善行,从此孔某所算之命不灵,进士及第,官居高位,子孙兴旺,寿过六十九而犹康健。这一自造命运的典型,作为佛家因果说的活证据,在近世佛教界内外广泛流传,起了相当大的劝善作用。

第十一节 对史料中轮回事件的检讨

有关轮回证据的种种事件,白纸黑字,充斥史籍,不胜枚举。在今天这个科学昌明的时代,对这类记述如何看待,如何作出科学评价,这是一个既牵涉史学、文献学、宗教学等人文科学,又牵涉宇宙人生奥秘及人体科学的复杂问题。因事态离奇,甚而荒唐,有封建迷信之嫌,故从来治史学、宗教学者,对此多取回避态度。笔者既已列举多例,不妨略呈管见数端,以提供一种认识此类记述的思路。

1.此类事件的记述,在古籍中占有相当大约分量,是古文献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内容,是古人破解生死之谜的重要认识成果。此类纪事在现代社会尚有相当大的传播市场,被不少佛教徒所确信,佛教界还在记述着新近发生的此类事件。无论是研究探索生命、生死现象,还是研究佛教等宗教,措置褒贬,都必须认真对待此类记述,不容回避。即便是论证轮回虚妄,也必须对此类记述作出科学的说明解释。

2.此类记述的数量之多和渗透之深,说明死而不亡、生死轮回的观念在古代社会的影响和演变。此类记述,是反映古代文化形态,纪录人类心灵进程的重要史料,从文化学、宗教学、民俗学、人类学等多种角度看,都有整理研究的价值。从中国古籍中的此类记述看,对此类事件的记述,与当时流行的宗教观念密切关联。佛教传来之前,所记者主要是见鬼神、死后现形、亡魂托梦及妖异之类,与华夏传统的人死为鬼神的观念相一致。佛教传入后,才有了与轮回六道有关的记忆前生、转生畜类、佛菩萨感应等记述,说明中国人的生死观受佛家轮回说影响而有了演变。虽然深受佛家轮回、因果说影响,但此类记事中反映出的轮回、因果思想,仍带有华夏传统观念的特色,与印度佛典中的轮回说不尽相同:几乎没有中阴身的记述,一般皆称人死后续存者为鬼或神,冥府地狱中的囚犯概称为鬼,多数皆记人死时见鬼差来捉,死后入冥见泰山府君或城隍神,轮回观念与魂魄观念常结合在一起,因果报应则常混杂以神明惩恶奖善的天人感应思想。

3.从破解生死之谜、如实认识自己的角度来讲,最重要的问题,当然是此类记述的真伪。它们究竟是真实事件的如实纪录,还是社会群体宗教观念的产物?抑或经过了宗教观念的加工?从史学角度看,这类记述,尤其是载于正史者,应该说它们一般都有事实依据,起码是据当时较为可靠的传闻记述,非编史者所杜撰。若判为史家杜撰,则主要据以编史的其它大量史料,皆应失其真实性,历史便无法编写了。若以此类事件过于奇异为理由而判其非真,则史书中奇异之谈,非仅此类,即今日世界上现存的奇异现象,如卵生人、三腿人、狗面人、无脑人等,出人常识之外者,不知有多少,以事态奇异否定记载,理由自难成立。即使野文笔记,也多依传闻、见闻写成,多有作者亲历及闻之于可靠的亲朋者,对事件的年代、地点,当事人及见证者姓名里居,交代清楚,接近于现代的调查报告者,并非罕见,不可仅当作小说故事,视为艺术虚构。至于所据传闻、见闻之真的,则实非由历文学、文献学的方法所能断定,可以肯定的只是:古人传闻记述,缺乏现代科学严密的调查、观测方法,其所记可能经过加工,打有流行观念的烙印,但也不能武断绝无如实记述的情况。总之,此类资料,尤载于正史和可靠的野史、笔记者,基本上可看作古代人体特异现象的纪实,不过既冠以“古代”二字,则表明其非近现代科学的纪实,带有前科学现象纪实的性质。

4.欲以文学、宗教学等方法,弄清大量古代纪述的真相,乃属不可能之事。今天所能做的,只能是从今天的现实生活中,用科学的调查研究方法,调查此类现象是否为有,据之方足以判定古代有无此类事件。这是人体科学、超心理学、死亡学等现代“人学”所应研究的课题。

陈兵先生和他的新著《生与死-佛教轮回说》

陈兵先生,1945年生于甘肃,1968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,1981年毕业于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,获哲学硕士。曾任中国社科院世界宗教所助理研究员,现任四川大学宗教学所副研究员,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客座研究员,河北禅学研究所副所长。

1993年12月,陈兵先生完成新著《生与死-佛教轮回说》,共二十七万言。此书集先生数年来专事佛教研究心得,以及对众多佛教典中生死轮回经论的总结整理,堪称善知识博论详实之作。

全书共分十章:

1.灵魂和轮回观念的产生;

2.非断非常的佛教轮回观;

3.“业”与轮回;

4.众生种种;

5.死亡、死后和出生;

6.心识与轮回;

7.生死之超越;

8.中土人士的生死观;

9.史料中的轮回事件;

10.轮回说与心灵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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